他曾影响罗大佑、李宗盛、齐豫,但年轻人已经忘记他的名字
他曾影响罗大佑、李宗盛、齐豫,但年轻人已经忘记他的名字
胡德夫站在日月潭秀美的山川旁,看着精巧复杂的音响设备,心里泛起阵阵涟漪。很久没有站上如许大型的舞台了,他脑海中浮现出了“壮丽”二字。他已经72岁了,一头鹤发像雪一般耀眼,古铜色的皮肤在镜头前显得非分特别特殊,而他的气量仍是像二十年前那样豪宕、憨厚。
胡德夫。图/受访者供给
2023年3月,胡德夫在《声生不息·宝岛季》节目中,和歌手那英对唱了一首《橄榄树》。那是两人第一次协做,透过视频远远相看。昔时,胡德夫亲目睹证了《橄榄树》的做曲者李泰祥若何写出了那首歌曲。而现在,年轻时的记忆与现实叠加,会聚成他歌声中强烈的感情,也和天然美景一路,碰击着听寡的心。正如老友张艾嘉对他的评判那样:胡德夫的声音,跟风一样,跟波浪声一样。
年轻的看寡可能已经记不起胡德夫,但他绝对是华语时髦音乐史上重要的存在。1976年,胡德夫与李双泽、杨弦等人在台湾倡议“民歌运动”,他们大量创做歌曲并停止传布。尔后,华语乐坛的进一步开展,多量优良唱片和原创歌手的呈现,也要回功于他们昔时的振臂一唤。
良多年过往了,世事情迁,胡德夫仍然在唱歌。他曾经失往舞台,却仍然服膺着民歌运动的精神,不竭用音乐关心群众和社会。他也在吸收着各地差别文化的养分。哪怕年纪已过古稀,他仍是随时预备着动身,往更多的处所,听听本地人的声音。正如他本身说的那样,他会不断写下往,唱下往。“曲到青丝酿成白雪,枯叶也会回绝坠落。”
前驱
2006年7月的一个晚上,北京的文艺青年们聚集在愚公移山酒吧,聆听“台湾民谣之父”胡德夫的演唱。当他用沧桑而朴实的声音唱着“最早母亲的觉得,最早的一份醒觉”,良多人流下了眼泪。那一夜,胡德夫和看寡同样冲动,他骇怪地发现,在远远的北京,青年们竟然可以跟着唱起他写的歌,还熟知他歌里的那些故事。
此前的2005年,55岁的胡德夫才出书了人生第一张专辑《渐渐》,聚集了他三十年来所创做的12首歌曲。那张专辑的横空出生避世令人冷艳,他的同龄人纷繁出来发言,告诉群众胡德夫是谁,以及他在民歌运动中的奉献有多大。李宗盛等人也前去他的演唱会捧场。2006年那张专辑中的《承平洋的风》,获得了台湾金曲奖的更佳做词和更佳歌曲两项荣誉。此时,人们才大白,胡德夫的声音是一份被时间遗忘了的宝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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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光阴的门槛上,回忆往事,胡德夫面前似乎还能呈现那些年轻时的场景。他描述本身起头创做歌曲时,觉得就像突然推开了一扇门。也像他大学时的教师,诗人余光中的诗歌《民歌手》所写的那样:“一个破晓,芬芳如《诗经》。”现实上,民歌运动的发作,是胡德夫没有猜想过的一件事,他能参与进那段汗青,完满是被命运的机关鞭策。
故事要从1971年讲起。那一年,为了赚钱补助家用,21岁的青年胡德夫起头在台北“哥伦比亚咖啡馆”做驻唱歌手,日常平凡的工做是唱英文歌。他在台北淡江中学读书时,进修过钢琴吹奏和英文歌曲,那份工做也算是得心应手。彼时,遭到时代的限造,台湾时髦音乐涉及的题材还很狭隘,其时以至没有华语歌坛一说,也没有专辑。时髦的歌曲要么是欧美歌曲,要么是纸醉金迷、小情小爱,贫乏文化上的特色。
“哥伦比亚咖啡馆”聚集了其时最有名气的一批文艺青年,包罗画家李双泽、音乐人杨弦,还有尚未成名的张艾嘉和胡因梦。但胡德夫此时心里只要生计问题,尚未融进他们的讨论中。李双泽晓得胡德夫是台湾原住民,起头对他的歌产生兴致,但他发现,胡德夫不断在唱英文歌。于是,有一天,李双泽当场请胡德夫唱一首民族语言的歌曲。胡德夫唱了卑南族的歌曲《标致的稻穗》,听寡们没有听过如许的旋律和语言,如痴如醒。
年轻的胡德夫认为,那晚的李双泽仅仅是来“踢馆”闹着玩的,没有什么目标。现实上,那些文艺青年已经对乐坛的现状不满,想要逃求改动。那一唱,让他们发现了胡德夫以及他身上躲着的那些尚未开发的音乐宝躲。后来,他们天天在一路研究怎么写歌,李双泽热情鼓舞胡德夫写本身的歌。要写些什么呢?胡德夫想,在城市数年,他不断驰念他喂的牛,高空飞翔的雄鹰,以至驰念其实不平整的山路。李双泽对他说,放牛的生活当然也能够写成歌。于是,胡德夫写下了人生中第一首歌曲《牛背上的小孩》。
1973年,李双泽还和胡德夫一路举办了台湾汗青上第一场民歌演唱会。到了1976年,民歌运动的导前方末于被点燃。后来,通过电台和演唱会的传布,人们听到了《乡愁四韵》《江湖上》《盘旋曲》《牛背上的小孩》等做品。人们才发现,本来还能够唱现代诗,唱乡愁,唱地盘,而不消沿袭他人文化的脚步。尔后,民歌运动像野火一般连绵数年,演唱《橄榄树》的齐豫,引进摇滚风气的罗大佑......无数歌手跟随着民歌运动的脚步,投进原创歌曲的创做之中。
乡愁
多年来,胡德夫不断记得一种味道:卷心菜炒熟的香气。那是20世纪60年代,他从台东考到台北,到淡江中学上学。那时,台北在他心里十分远远。放假时他没回家,偌大的学校餐厅里,只要他和学长两小我。每当闻到餐厅炒菜的香气,他城市想到曾经的日子,在山里,稻子收割完之后,休耕时,农人们会在地里种上卷心菜和油菜花。他的妈妈就会把菜用生姜炒熟,蘸着酱油给各人食。
那种味道,其实是胡德夫动身的起点和日后化不开的乡愁。即使他后来成为了“台湾民谣之父”,也对聚光灯和舞台没什么固执。他晓得本身为谁而唱歌,为什么要留在舞台上,才气唱出觉得。他从小生活在宽广的承平洋之侧,看着海鸥和浪花长大,习惯自在,不受拘谨。家族里的故事与悲喜,地盘上的人们生活的情况,家乡的农田、稻穗、海鸥和雄鹰。最能牵动着他的心。
他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成为歌手的初志也是为了家人。昔时往咖啡馆打工,他是停学往的。其时,他因为打橄榄球遭到冲碰,患上脑震荡,只能休学。不久后,父亲患了癌症,无法之下,他把父亲接到台北治病,一小我打几份工给父亲看病,本身也舍弃了学业。打工期间,原住民歌手万沙浪雇用胡德夫往本身的乐队兼职,他才走上了职业音乐人之路。后来乐队闭幕,他又被介绍到哥伦比亚咖啡厅,才有了和李双泽、杨弦的相遇。
民歌运动起头不久,旗头李双泽就遇难往世。胡德夫和伴侣怀着哀思将老友的做品整理、谱曲,陆续公开演唱。尔后,一些民歌运动中降生的歌手起头成为职业的音乐人、歌手。胡德夫则起头把精神放在台湾原住民的社会权益工做中。他一边做着那些工做,一边走遍了台湾的近300个部落,往搜集台湾原住民的民谣。那一做就是二十年。
音成功了他庇护正义的兵器。1984年,胡德夫目击了台湾海山煤矿爆炸中原住民矿工灭亡的现场,痛心地写下了《为什么》。他不竭在歌里量问:为什么,走不回本身踏出的路?为什么,找不到留在家乡的门?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胡德夫分开了舞台,生活中也履历了很多挫折,曲到2002年前后,有音乐圈的老伴侣们找到他,劝他出来出张实体专辑,几也能为本身留个纪念。胡德夫承受了那个设法。但他没有抉择工业化的灌音体例,而是回到母校淡江中学,找到以前弹过的那架旧钢琴。固然琴弦已经断了两根,但起头弹奏时,他晓得那种觉得对了。最末,《渐渐》中的12首歌都在校园里,以最原始的体例,间接录造完成。
多年的流离生活生计过往,如今,胡德夫末于获得了罕见的平静。以往,他老是马不断蹄地在世界各地驰驱,表演、参与活动。疫情那几年,他的歇息时间变多了,能够静静在阳台的屋檐下看看书,听儿女、孙辈们聊聊天。如今,他有六个孙子一个孙女,家里老是热热闹闹。他会开打趣地说起,他在族人里的辈份很高,有人得喊他曾曾祖父。而在太太的家族里,他的辈份就比力低。为了平衡,他会偶尔到太太家那边,体验一下做小辈的觉得。他曾经从家人身上获得关心和滋养,现在,他又回到那种嫡亲之乐中往了。
传播
聊天时,胡德夫常会流露出他顽皮的一面。他重情意,爱生活,谈起伴侣、美食,谈他在大陆看过的大江大河,各地光景,还有亲人伴侣的趣事,他会滚滚不停。他的语言才能很强,可以横跨良多种文化,除了台湾原住民语言和通俗话,他还能模仿身边的亲朋,说一口像模像样的山东话。
语言和思惟的种子在他青年时候就种下了,在当民歌手的最后一段时间,他更先演唱的就是中文新诗。在民歌运动刚起头时,歌词做品还很匮乏,更没有专业的做词人一说。于是,民歌运动的鞭策者、主持人陶晓清定见各人找来蒋勋、余光中、周梦蝶等人的做品,谱曲演唱。胡德夫对那些诗人是熟悉的,在台湾大学外文系进修时,余光中就是他的教师,给他讲过民谣和诗歌,而周梦蝶也是台北文化人熟悉的诗人,他的书摊是台北人经常帮衬的处所,阿谁摊位,胡德夫也经常路过,那张枯瘦的面目面貌经常呈现在他的记忆里。
从那时起,新诗就起头对他产生影响。他把周梦蝶的诗《菩提树下》和《月河》谱了曲演唱,把陶晓清冲动得落泪。后来,在一场民歌演唱会上,胡德夫唱起余光中的《乡愁四韵》,看寡强烈的反应让他的心不断不克不及平静。他突然有了更深入的觉得,意识到余光中诗歌里那种浩荡的乡愁,是一种与他本身的恋家感情纷歧样的豪情。从此,胡德夫起头走出小我感情的六合,有意识地书写那种更阔大的乡愁。那些感情与启发,促成了《承平洋的风》《大武山标致的妈妈》的降生。
后来,胡德夫与大陆的伴侣加深了联络。1989年,他受邀到云南参与一个音乐学术研讨会,也借机伴同一些伴侣在大陆觅亲。他看见了那些长久别离的亲人从头相见的场景,那种强烈的感情冲击,让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偷偷躲在柱子后面痛哭。后来,他几次到大陆表演,伴侣也更多了。他熟悉了崔健、杭盖乐队等伴侣。那些年,他不断惦念那些老友,也驰念北京暖锅的味道。
2021年,胡德夫以71岁的高龄出书了一张原创专辑《最初的猎人》。在那张新专辑里,他唱的歌词中有台湾原住民语言,有通俗话,还有古诗词。歌曲中,几种文化合成在一路,共同上他沧桑的嗓音和清洁的钢琴伴奏,不单不会杂乱,反而显得朴实、富有诗意。
近年来,他在本身的歌里加进了唐诗《回乡偶书》的诗句:“少小离家老迈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可以引发异乡愁的,可能是李双泽、余光中、周梦蝶、李泰祥那些逝往师友的面目面貌,也可能是他单独一人从部落动身往台北读书时,对山水大海的驰念之情。他原来在替他们唱着乡愁,不知不觉间,那些乡愁,也变幻成了他本身的乡愁。而那种乡愁,在《声生不息·宝岛季》的舞台上,在现实的山海间,透过逾越天文间隔的合唱,陆续传唱传播。
发于2023.3.27总第1085期《中国新闻周刊》杂志
杂志题目:胡德夫:曲到青丝酿成白雪
记者:仇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