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振振：“贺兰山”不克不及证伪岳飞《满江红》（五）

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传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清华大学特聘传授。兼任国度留学基金委“外国粹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批示传授，中国韵文学会荣誉会长（原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参谋，中心电视台“诗词大会”总参谋、《小楼听雨》诗词平台参谋、国度藏书楼文津讲坛特聘传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钟振振：“贺兰山”不克不及证伪岳飞《满江红》（五）

岳飞《满江红》里的“贺兰山”不是写实，只是借代。

此类“借代”，在宋人涉及宋金和战关系的词里，触目皆是，数不堪数。以“山”而论，常提到的便有：

（1）燕然

即今蒙古国境内的杭爱山。那是东汉期间匈奴境内的山，与金人本土无关。

（2）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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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内蒙古自治区中部。此山汗青上曾为匈奴、突厥等游牧民族占有，亦与金人本土无关。

（3）天山

胡铨《转调定风波·和答海南管辖陈康时》曰：“从古将军自有实。引杯看剑坐生春。扰扰介鳞何足扫。谈笑。纶巾羽扇典刑新。〇试问天山何日定。伫听。雅歌长啸静烟尘。解道汾阳是人杰。见说。现在也有谪仙人。”

陆游《诉衷情》曰：“昔时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〇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张孝祥《木兰花》曰：“拥貔貅万骑，聚千里、铁衣冷。正玉帐连云，油幢映日，飞箭天山。锦城起方面重，对筹壶、尽日雅歌闲。休遣疆场虏骑，尚馀匹马空还。〇那看。更值春残。斟绿醑、对墨颜。正宿雨催红，和风换翠，梅小香悭。牙旗渐西往也，看梁州、故垒暮云间。休使佳人敛黛，断肠低唱阳关。”

辛弃疾《江神子·和陈仁和韵》曰：“宝钗飞凤鬓惊鸾。垂青欢。水云宽。肠断新来，翠被粉香残。待得来时春尽也，梅著子，笋成竿。〇湘筠帘卷泪痕斑。珮声闲。玉垂环。个里温存，容我老其间。却笑将军三羽箭，何日往，定天山。”

严仁《水调歌头·上韶州方检详时有节造之命》曰：“暗澹看京阙，大方梦天山。引杯中夜看剑，壮气刷幽燕。鼍鼓满天催曙，画角连云啸月，吹断戍瓶烟。犀角赤兔马，兵营绿熊毡。〇仗汉节，伸大义，伐可汗。青冥更下斧钺，赤子要君安。铁骑千群看猎，宫样十眉环座，礔礰听喊弦。莫厌兜鍪冷，回往又貂蝉。”

按，《史记》卷一〇九《李将军传记》载，汉武帝天汉二年（前99），“贰师将军李广利将三万骑击匈奴右贤王于祁连天山”。又卷逐个〇《匈奴传记》载：“汉使贰师将军广利以三万骑出酒泉，击右贤王于天山，得胡首虏万馀级而还。”此“天山”为祁连山，在今青海东北部与甜肃西部边境。又，《后汉书》卷二《显宗孝明帝纪》载，汉明帝永平十六年（73），“伐北匈奴。窦固破唤衍王于天山，留兵屯伊吾庐城”。此“天山”则为今新疆天山，“伊吾庐城”在今新疆哈密。又，《旧唐书》卷八三《薛仁贵传》《新唐书》卷逐个一《薛仁贵传》载，唐高宗龙朔二年（662），仁贵领兵击九姓突厥于天山。时九姓有寡十馀万，令骁骑数十人来挑战，仁贵发三矢，射杀三人。于是虏气慑，皆降。碛北抚慰馀寡，擒其伪叶护兄弟三人而还。军中歌曰：“将军三箭定天山，兵士长歌进汉关。”九姓突厥自此虚弱，不复更为边患。此“天山”则为今蒙古国境内的杭爱山。上举胡铨词中有“定”字，张孝祥词中有“飞箭”字，辛弃疾词中有“三羽箭”及“定”字，其所谓“天山”显然是指杭爱山。至于陆游、严仁词中的“天山”，事实指哪一座就不得而知了。但无论是哪一座“天山”，在汗青上也只曾为匈奴、突厥等游牧民族所占有，都与金人本土无关。

除“燕然”“阴山”“天山”诸山外，在宋人涉及宋金和战关系的词里，还有如下种种做为“借代”的地名：

（4）青海

陆游《夜游宫·记梦寄师伯浑》曰：“雪晓清笳乱起。梦游处、不知何地。铁骑无声看似水。想关河，雁门西，青海际。〇睡觉冷灯里。漏声断、月斜窗纸。自许封侯在万里。有谁知，鬓虽残，心未死。”

按，《隋书》卷一《高祖纪》上载：隋文帝开皇元年（581）八月，“遣行军元帅乐安公元谐击吐谷浑于青海，破而降之”。《北史》卷逐个《隋本纪》上所载略同。又，《旧唐书》卷五《高宗纪》下载：仪凤三年（678）九月，“洮河道行军大总管中书令李敬玄、左卫上将军刘审礼等与吐蕃战于青海之上，王师败绩”。又卷八《玄宗纪》上载：开元十五年（727）春正月，“凉州都督王君㚟破吐蕃于青海之西，虏辎车、马羊而还”。《又卷九《玄宗纪》下载：开元二十五年（737）“三月乙卯，河西节度使崔希逸自凉州南率寡进吐蕃界二千馀里。己亥，希逸至青海西郎佐素文子觜，与贼相遇，大破之，斩首二千馀级”。《新唐书》卷三《高宗纪》、卷五《玄宗纪》所载略同。“青海”，即今青海省境内的青海湖。此湖在汗青上曾为吐谷浑、吐蕃等游牧民族所占有，亦与金人本土无关。

（未完待续）

做者/钟振振 编纂/冯 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