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斗”与“阿升”:刘禅小字与泰山登封
亮外慕立孤之名,而内贪专擅之实。刘升之兄弟守空城而己。
诸葛亮揽权于外,刘升之守城于内。那是魏明帝的亲笔诏书,原文被鱼豢收录在《魏略》中。
魏明帝为何要称刘禅为“刘升之”?刘禅的小字不是阿斗吗?
后主刘禅,字公嗣,小字阿斗。那是三国喜好者的常识。以至连不读三国的伴侣也多有耳闻。好比市井俚语“扶不起的阿斗”。
阿斗之名,出自《孟达与刘封书》。
建安二十四年(219),孟达叛降曹魏,致信劝降刘封。信中写道:
“自从刘备立阿斗为太子以来,有识之士都感应冷心。”
今足下(刘封)与汉中王,道路之人耳,亲非骨血而据势权,义非君臣而处上位,征则有偏任之威,居则有副军之号,远近所闻也。
自立阿斗为太子已来,有识之人相为冷心。--《蜀书十》
孟子度在汉中王麾下颇为尊贵,表里事务多有参与。孟达的信件,也成为刘禅小字的铁证。
几千年来,各派史家均对“阿斗”之名坚信不疑。
清代训诂学和考据学昌隆,学者赵一清在正文《三国志》时,看到“刘升之”的名字,颇为迷惘,认为“升之”是“阿斗”的误写。赵氏正文道:
《后主传》字公嗣,此云刘升之兄弟,岂别字邪?
足见阿斗之名,波流广远,深进人心。
但是,我比照多方素材,发现一个倾覆常识的结论:
蜀后主刘禅,小字并不是“阿斗”,而是“阿升”。阿斗之名,实为传抄讹误。
而刘禅小字的得名来源,取自汉武帝“封禅泰山”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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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开头,先介绍三国汉季常见的小字冠字体例。
“阿某”冠字体例
东汉三国期间,“阿”+“某”属于常见的小字称唤体例。
除读者们耳熟能详的曹操小字阿瞒之外,还有诸多例证,此处略举数例以供参考。
(1)吕蒙与阿蒙
东吴名将吕蒙,小字阿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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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五年(210),鲁肃听闻吕蒙学问见长,才具增益,前去拜见,相谈甚欢。鲁肃长叹:
“你再也不不是昔时的吴下阿蒙喽!”
吕蒙哈哈一笑:
“士别三日,当另眼相看。”
(鲁)肃拊蒙背曰:“吾谓大弟但有武略耳,至于今者,学识英博,非复吴下阿蒙。”
蒙曰:“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江表传》
至于今者,学识英博,非复吴下阿蒙
(2)曹林与阿豹
沛王曹林是魏武之子,小字阿豹。
建安十六年(215)曹操“让县自明”,将本身的封地推让回汉廷,之后被转授给三子:曹林、曹植、曹据。
庚辰,天子报:减户五千,分(曹公)所让三县万五千封三子,植为平原侯,据为范阳侯,豹为饶阳侯。--《魏书》王沈版
饶阳侯(曹)豹之名,不见史家记载。经考证,是为曹林小字。
豹,即沛穆王林,解见《武文世王公传·沛王传》
武二十五子,无名豹者。考十六年所封饶阳侯,沛穆王林也。豹即林之初名。--潘眉
(3)秦朗与阿苏
秦朗是曹操侧室杜夫人与前夫之子。朗小字阿苏。
当时秦宜禄儿阿苏亦随母在公家,并见宠如令郎。苏即(秦)朗也。--《魏略》
秦朗素性隆重,量重寡言;在明帝朝起家,任骁骑将军。史乘中的阿苏,即秦朗之小字。
可见,汉末三国时代,“阿+某”属于常见的小字定名体例。
刘禅之小字亦然。史籍中的“阿升”(阿斗)即是如斯。
升斗之讹
三国时代,“升”与“斗”因字形接近,传抄中常被误写。
左侧为升,右侧为斗
注:三国汉季、处于隶书向楷书转化阶段。隶书之升、斗字形愈加接近。
为了论证升、斗之讹,我先讲两个故事。
(1)武侯食量
建兴十二年(234),武侯与司马懿相据五丈原。
司马懿询问汉军使者:
“武侯饭量若何?”
对曰:
“每日可食三、四升米。”
仲达长叹:
“诸葛亮命不长久矣!”
(司马懿)与诸葛表态拒于五丈原,亮使至,帝问诸葛公食可几米?
对曰:“三四升。”
帝曰:“孔明其能久乎?”--《晋书 宣帝纪》
天天食三、四升大米,按理属于胃口极佳。考虑到武侯时年五十三岁,能够说还有点儿“大胃王”的潜量。
为何司马懿要说武侯命不长久?
因为两汉的计量单元与今天差别。
汉造1升 = 今 200毫升 = 200克
换句话说,武侯每日食量,仅有600—800克。
即便一日两餐,每餐也不超越300—400克。武侯彼时的消化系统、已经呈现严峻问题,几乎到了停食的地步。
(2)鳏寡孤单
嘉平年间(249-254),曹魏治下郡县,为赡济鳏寡孤单,每日赐五升米。
而贫民仍然不敷食,还要行乞自给。
郡县以其鰥穷,给廪日五升。食不敷,颇行乞。乞不取多。--《魏略》
天天五升米。如按今天的计量单元,有十斤。按其时的计量单元,则仅合两斤。
在没有副食和油脂的情状下,天天2斤淀粉类食物,确实不敷食。
(3)曹操与冀州田租
建安九年(204),曹公击败袁尚,平定冀州。
建安十年(205),曹公发布法令,命冀州每户人家,缴纳绢二匹,绵二斤;每亩田地,缴纳四升大米。
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袁氏之治也,使豪强擅恣,亲戚兼并;下民贫弱,代出租赋,衒鬻家财,不敷报命。
其收田租亩四升,户出绢二匹、绵二斤罢了。--《魏武帝收田租令》。
问题来了:每亩地盘缴纳四升米?
刚刚通过葛侯食量与鳏寡孤单的故事,已明白了汉造单元与今造的差别。
如斯,每亩地盘仅需要缴纳4*200 = 800克大米。
汉造,每亩以6尺为一步,周长240步;今造每亩是666平米。
从未听闻每亩地盘上交800克谷子的纳税原则。若如斯,每亩地一年的纳粮重量,连一个老鳏夫一天的口粮所需都凑不齐(见上文),全国岂有如斯怪事?
历来史家,都对此颇有微词。学者们的定见是:
“升”为“斗”之误写。纳粮比例为每亩四斗,非四升。
若如斯,按1斗=10升,即每亩地缴纳8千克谷子。固然也不为多,但最少相对契合逻辑。
斗与升字形接近。因而,阿斗与阿升,确实存在传抄中讹误的可能。
事实阿斗之名,仅见孤证,即《孟子度书》。而彼时纸未普及,做书于竹木简。传抄过程、不免“鲁鱼亥豕”之误。
注:平价纸张,西晋初年才起头大量利用。见“洛阳纸贵”典故
既然“阿斗”与“升之”皆出自三国时代书文典籍,按理可信水平应该难分昆季。
为何我如斯确定,刘禅之小字,是阿升、而非阿斗呢?
因为刘禅之“禅”,取自封禅之意。而“封禅”二字,对应的刚好是“登升”。此四字皆出汉武帝泰山封禅典故。
封禅与泰山
刘备诸子,得名自“汉武帝泰山封禅”之典故。
刘备长子、兼养嗣子刘封,本罗侯寇氏(疑窦氏)之子。
建安六年(201),刘备进荆州、收养窦氏,取名为“封”。
先主数丧嫡室。--《蜀书四》
先主至荆州,以未有继嗣,养封为子。--《蜀书十》
建安十二年(207),刘备次子出生,取名为“禅”。
刘封刘禅、即“封禅”之意。
封即祭天,禅即祭地。封禅,那是只要皇帝才气做的事。
刘备给长子、次子如斯取名,帝王之志昭然若揭。
刘封与刘禅的得名典故,出自哪里呢?
出自西汉武帝“泰山封禅”故事。
元封元年(BC 110),汉武帝车驾至泰山,立坛祭天;之后至梁父山,辟基祭地。以彰好事。之后承受群臣朝贺,改年号“元鼎”为“元封”。
夏四月癸卯,上还,登封泰山,降坐明堂。诏曰“朕以眇身承至尊,兢兢焉惟德绵薄,不明於礼乐,故用事八神,遭六合况施,著见气象,屑然若有闻。
震於怪物,欲行不敢,遂登封泰山,至於梁父,然后升禅肃然。--《汉书 孝武本纪》
封:古时帝王到泰山筑坛祭天
禅:古时帝王在梁父山辟基祭地
肃然:山名,在梁父境内,对泰山对应
重视到关键字了么?
登封泰山,升禅肃然。
对,登封与升禅。
登、升同义;封、禅近义。
升禅肃然。明白证明了:刘禅之名“禅”,与“升”字相合。皆出汉武泰山封禅之典。
武帝登封泰山在前,升禅肃然山在后。封(祭天)在前,禅(祭地)在后,也完全吻合刘备长子、次子的定名挨次。
登封泰山,升禅肃然
题外话,刘封年长于刘禅,且刘备赐名是按帝王封禅典故。按刘禅的小字与名字法例,可知刘封之小字应为“登”或“阿登”,取自“登封泰山”。刘封的讳字未能传世,但小字却可揣度。
“阿斗”与“禅”毫无联络;“阿升”与“禅”却有明白的逻辑典故。
再加魏明帝诏书“刘升之兄弟守空城”的佐证,可明白判定:
刘禅小字为“阿升”(一做“升之”),而非“阿斗”。
(明)帝露布全国、并班告益州曰:
“刘备背恩,自窜巴蜀。诸葛亮弃父母之国,阿残贼之党,神人被毒,恶积身灭。亮外慕立孤之名,而内贪专擅之实。刘升之兄弟守空城而己。”--《魏略》
明帝博学,且诏书为皇旨,起草者不成能连蜀汉皇帝的小字都搞错。
孟子度做书刘封,原文也一定是“阿升”,只不外因为升、斗二字字形接近,且做书于竹木简,兼秘本传世,故有传抄之讹误。
蜀后主,姓刘,名禅,字公嗣,小字阿升。
公嗣者,“足下继续”之意;升禅者,“肃然山祭地”之意。
可见,“阿斗”为误,“阿升”是之。
刘备如斯操心定名诸子,却最末为亲子刘禅、处决养子刘封。
诸葛亮虑封刚猛,易世之后末难造御,劝先主因而除之。于是赐封死,使自裁。--《蜀书十》
封禅二字,本喻帝王之志。没了封,禅也就变味儿了。
禅除了祭地,还有个含义,即“授予”。常见搭配:禅让。
刘封身后,蜀地学者经常暗里嘲笑刘备杀子,致封禅崩毁,明示鼎祚不永。那群老学究们,成群结队地开黄腔儿:
“先主喊刘备,备就是具备,开国之兆;后主喊刘禅,禅就是授予,亡国之喻。我看刘禅的统治,那是长不了呵!”
吾闻谯周之言,先帝讳备,其训具也,后主讳禅,其训授也,如言刘已具矣,当授与人也。--《襄阳记》
封禅本是帝王祭天祭地,可惜,无封之禅,竟沦为“授予”之意。最末如人所料,后主禅国于晋,季汉四十年皇统了结。
刘升之兄弟坐守空城,魏明帝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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