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晓群｜《汉书·五行志》是一篇未完成的文章
据史乘记载，班固撰写《汉书》时，有两部门内容没有写完，即八《表》与《天文志》，他身后由班昭等人接续完成。由此想到，此处称八《表》与《天文志》未完成，是因为在班固的《汉书》书稿中，它们有篇章目次而无内容，所以有后人补写完成。但是我在研读《汉书》时发现，那种“有目次无内容”的现象，不单是在“章”的目次中呈现，鄙人一层目次即“节”中，也有类似的情状存在。好比在《汉书·五行志》的章目之下，班固总共列出六十九个问题的目次，或称例目，但鄙人面的注释中，班固只写出四十二个问题，能够称为“实目”；还有二十七个例目没有给出内容，也能够称为“空目”。此类情状的产生，原因安在呢？它们能否与班固的八《表》与《天文志》一样没写完，仍是班固有意而为之？它们能否没有被后人发现，因而也未续写；仍是后人发现了，但无力续写或不屑续写？
阐明此事之前，先做一个相关常识布景的展垫，然后再列出班固《汉书·五行志》已写的与未写的目次，最初简述一下《汉书·五行志》未完美的三件工作。
《汉书》书影
《汉书》的两个来源
班固撰写《汉书·五行志》，他的构想大致有两个来源：一是在总体上，《汉书》对《史记》的续写；再一是在个别上，班固以《洪范五行传》为纲目，创建《汉书·五行志》的编制。其中《洪范五行传》已失传，撰著者寡说纷歧，有说是伏生所做，有说是夏侯始昌所做，也有说是刘向刘歆父子所做 （《书经·洪范注》《汉书·眭两夏侯京翼李传》《廿二史剳记·汉儒言灾异》）。本文按下此事不表。现将前述两个来源问题分论如下：
一、从《史记》说起
先说司马迁撰著《史记》，只写到汉武帝期间，太初年之后缺而不录。汉代学者刘向、刘歆、冯商、卫衡、扬雄、史岑、梁审、肆仁、晋冯、段肃、金丹、冯衍、韦融、萧奋、刘询等都曾经缀集时事，续补《史记》。班固的父亲班彪认为，那些著做程度不高，不敷以踵继前史。于是班彪摘集旧事，旁贯异文，做《史记后传》百余篇，或称数十篇、六十五篇 （《论衡·超奇篇》《后汉书·班彪传》《史通·古今野史篇》）。此著做已失传。班彪身后，年仅二十二岁的班固脱手整理父亲的遗稿，决心继续父业，完成那部接续之做。工做之初，即有人上书汉明帝，称班固“私做国史”，为此班固被捕进狱，书稿也被全数查抄。后经班固弟弟班超上书汉明帝阐明情状，班固才得以解脱，又被汉明帝召为兰台令史，奉诏接续完成班彪的著做，即后来的《汉书》。班固六十一岁时，因窦宪案进狱身故。此时《汉书》中八《表》与《天文志》尚未完成。后来汉和帝命班固妹妹班昭续写《汉书》。班昭完成八《表》后往世，班昭高足马续接手完成《天文志》，最末构成《汉书》一百篇传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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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史记》与《汉书》在内容上的传承。司马迁创建一家之言，所撰《史记》中有纪、传、世家、表等篇章。对未尽之言，司马迁又成立了八书《礼书》《历书》《乐书》《律书》《天官书》《封禅书》《河渠书》《平准书》加以填补。班固撰《汉书》，大致上遵照司马迁《史记》的编制，但在章目上有所改动，如取缔“世家”一项，改八书为十志《律历志》《礼乐志》《刑法志》《食货志》《郊祀志》《天文志》《五行志》《天文志》《沟洫志》《艺文志》。南朝沈约说：“司马迁造一家之言，始区别号题，至乎礼节刑政，有所不尽，乃于纪传之外，创建八书，片文只事，鸿纤备举。班氏因之，靡违前式，网罗一代，条流遂广。” （《宋书·五行志》总序）唐刘知几也说：“及班、马著史，别裁书志。考其所记，多效《礼经》。且纪传之外，有所不尽，只事片文，于斯备录。语其通博，信做者之渊海也。” （《史通·书志》）
十志与八书是有接续的，清代赵翼《廿二史劄记》言，班固著《律历志》本于《律书》《历书》，《礼乐志》本于《礼书》《乐书》，《食货志》本于《平准书》，《郊祀志》本于《封禅书》，《天文志》本于《天官书》，《沟洫志》本于《河渠书》。只要《刑法志》《五行志》《天文志》《艺文志》四部志书是班固本身创建的。其实此说也不准确，认真查对可见，班固《汉书·五行志》中的部门内容，如“五行沴天”如此，即有出于司马迁《史记·天官书》的文字，此过后文还会专题谈到。
二、例目标构成
班固《汉书·五行志》的思惟来源，次要以五行与五事的关系为根底，即所谓“五数配列”，如汉代孔安国说：“貌属木，言属金，视属火，听属水，思属土。” （《书经·洪范》正义）但班固的学说并没有停滞于此，他在《汉书·五行志》开篇即写道：“汉兴，承秦灭学之后，景、武之世，董仲舒治《公羊春秋》，始推阴阳，为儒者宗。宣、元之后，刘向治《穀梁春秋》，数其祸福，传以《洪范》，与仲舒错。至向子歆治《左氏传》，其《春秋》意亦已乖矣；言《五行传》，又颇差别。是以㨫仲舒，别向、歆，传载眭孟、夏侯胜、京房、谷永、李觅之徒所陈行事，讫于王莽，举十二世，以傅《春秋》，著于篇。” （《汉书·五行志》序）文中从内容到论说，涉及的汉代次要人物都列出来了。再说序文中提到的《洪范五行传》，它是以“五行配列”为根底，创建了“六数配列”的架构，而班固将它们的内容间接引进《汉书·五行志》。
起首对“五行灾异”，班固每一节内容均以“传曰”开篇。所谓“传曰”，就是《洪范五行传》记载。请看：
（一）传曰：“田猎不宿，饮食不享，出进不节，夺民农时，及有奸谋，则木不是曲。”
（二）传曰：“弃法令，逐功臣，杀太子，以妾为妻，则火不炎上。”
（三）传曰：“治宫室，饰台榭，内淫乱，犯亲戚，侮父兄，则农事不成。”
（四）传曰：“好战攻，轻苍生，饰城郭，侵边境，则金不从。”
（五）传曰：“简宗庙，不祷祠，废祭奠，逆天时，则水不润下。”
其次对“六事灾异”，班固《汉书·五行志》每一节内容仍然以“传曰”即《洪范五行传》开篇，他写道：
（一）传曰：“貌之不恭，是谓不肃，厥咎狂，厥罚恒雨，厥极恶。时则有服妖，时则有龟孽，时则有鸡祸，时则有下体生上之痾，时则有青眚青祥。惟金沴木。”
（二）传曰：“言之不从，是谓不艾，厥咎僭，厥罚恒阳，厥极忧。时则有诗妖，时则有介虫之孽，时则有犬祸。时则有口舌之痾，时则有白眚白祥。惟木沴金。”
（三）传曰：“视之不明，是谓不悊，厥咎舒，厥罚恒奥，厥极疾。时则有草妖，时则有蠃虫之孽，时则有羊祸，时则有目痾，时则有赤眚赤祥。惟水沴火。”
（四）传曰：“听之不聪，是谓不谋，厥咎急，厥罚恒冷，厥极贫。时则有鼓妖，时则有鱼孽，时则有豕祸，时则有耳痾，时则有黑眚黑祥。惟火沴水。”
（五）传曰：“思心之不䜭，是谓不圣，厥咎霿，厥罚恒风，厥极凶短折。时则有脂夜之妖，时则有华孽，时则有牛祸，时则有心腹之痾，时则有黄眚黄祥，时则有金木水火沴土。”
（六）传曰：“皇之不极，是谓不建，厥咎眊，厥罚恒阴，厥极弱。时则有射妖，时则有龙蛇之孽，时则有马祸，时则有下人伐上之痾，时则有日月乱行，星辰逆行。”
实目与空目
班固恰是根据《洪范五行传》的分类法，再以每一类现象中提到的例目为根底，成立了《汉书·五行志》的文章目次。但是关于那些标题问题，班固并未一视同仁，他在注释中有些写了内容，有些没写内容。再进一步，后史《五行志》有些写了内容，有些几千年无人续写，只是在历代野史篇章的目次上挂着，或被一些史官静静删除。本文略记如下：
一、总例目
上面“传曰”中提到的内容，即《洪范五行传》中给出的问标题问题录，包罗五行与六事，大致整理一下，共有六十九项，即：
木不是曲（貌之不恭），不肃，狂咎，恒雨，极恶，服妖，鼠妖，龟孽，鸡祸，鼻痾，下体生上之痾，鳞虫之孽，青生青祥，金沴木。金不从革（言之不从），不艾，僭咎，恒阳，极忧，诗妖，介虫之孽，犬祸，口舌之痾，白眚白祥，木沴金，毛虫之孽。火不炎上（视之不明），不悊，舒咎，恒奥，极疾，草妖，臝虫之孽，羽虫之孽，羊祸，目痾，赤眚赤祥，水沴火。农事不成（思心之不䜭），不圣，霿咎，恒风，极凶短折，脂夜之妖，华孽，牛祸，心腹之痾，黄眚黄祥，金木水火沴土。水不润下（听之不聪），不谋，急咎，恒冷，极贫，鼓妖，鱼孽，豕祸，耳痾，黑眚黑祥，火沴水。（皇之不极），不建，眊咎，恒阴，极弱，射妖，龙蛇之孽，马祸，下人伐上之痾，日月乱行、星辰逆行（五行沴天）。
按：对那个例目表，有四点阐明：一是貌之不恭、言之不从、视之不明、思心之不䜭、听之不聪、皇之不极，它们是例目标分类标题问题，不是详细的例目；二是有些例目不在“传曰”之中，而是班固加进的，如“鼠妖”一项，曲到《新唐书》才被史官正式列进目次。三是还有些例目是《洪范五行传》并未列出，而刘歆提出异议，被班固笔录在《汉书·五行志》中，如鳞虫之孽、鼻痾、毛虫之孽、羽虫之孽。四是例目“日月乱行、星辰逆行”，本应该称为“金木水火土沴天”，即五行沴天，但班固说：“凡君道伤者病气候，不言五行沴天，而曰‘日月乱行，星辰逆行’者，为若下不敢沴天，犹《春秋》曰‘王师败绩于贸戎’，不言败之者，以自败为文，尊尊之意也。” （《汉书·五行志》）司马彪也说：“皇，君也。极，中也。眊，不明也。说云：‘此沴天也。不言沴天者，至尊之辞也。’《春秋》‘王师败绩’，以自败为文。” （《后汉书·五行志》）故有此称呼。
二、实目
在六十九个例目中，班固《汉书·五行志》一共写了四十二项内容，即：
木不是曲（貌之不恭），狂咎，恒雨，服妖，鸡祸，鼠妖，金沴木。金不从革（言之不从），恒阳，僭咎，诗妖，犬祸，白眚白祥，木沴金，毛虫之孽。火不炎上（视之不明），恒奥，草妖，羊祸，赤眚赤祥，羽虫之孽。农事不成（思心之不䜭），恒风，脂夜之妖，臝虫之孽，牛祸，心腹之痾，黄眚黄祥，金木水火沴土。水不润下（听之不聪），恒冷，鼓妖，介虫之孽，鱼孽，豕祸，火沴水。（皇之不极），恒阴，射妖，龙蛇之孽，马祸，下人伐上之痾，日月乱行、星辰逆行（五行沴天）。
三、空目
还有一些例目，班固《汉书·五行志》列出来了标题问题，而且做了定义和阐明，但注释之中却没有内容，使之成为空目，共有二十七项。此类空目又能够分为实假两种情状：
（一）所谓“假空目”，班固《汉书·五行志》只要标题问题没写内容，后史却起头写内容。回纳一下有七项：龟孽：《晋书·五行志》《宋书·五行志》起头有内容记载；下体生上之痾：《魏书·灵征志上》起头有内容记载；青生青祥：《后汉书·五行志》起头有内容记载；水沴火：《新唐书·五行志》起头有内容记载；黑眚黑祥：《晋书·五行志》《宋书·五行志》起头有内容记载；霿咎：《魏书·灵征志上》起头有内容记载；华孽：《隋书·五行志》起头有内容记载。
（二）所谓“实空目”，班固没写内容，后史也没写内容。回纳一下有二十项空目：不肃，极恶，鼻痾，鳞虫之孽，不艾，极忧，口舌之痾，不悊，舒咎，极疾，目痾，不谋，急咎，极贫，耳痾，不圣，极凶短折，不建，眊咎，极弱。
（三）值得重视，对《汉书·五行志》中的二十七个空目，班固并非随意记载的，他在序文中都给出了定义——
不肃：“貌之不恭，是谓不肃”。肃，敬也。内曰恭，外曰敬。
极恶：水伤百谷，衣食不敷，则奸轨并做，故其极恶也。一曰，民多被刑，或描摹丑恶，亦是也。
龟孽：寒气动，故有鱼孽。雨以龟为孽，龟能陆处，非极阴也；鱼往水而死，极阴之孽也。
鳞虫之孽、鼻痾：刘歆《貌传》曰有鳞虫之孽，羊祸，鼻痾。说认为于天文东方辰为龙星，故为鳞虫；于《易》《兑》为羊，木为金所病，故致羊祸，与常雨同应。
下体生上之痾：上失威仪，则下有强臣害君上者，故有下体生于上之痾。
青生青祥：木色青，故有青眚青祥。
不艾：“言之不从”，从，顺也。是谓不乂，乂，治也。
极忧：旱伤百谷，则有寇难，上下俱忧，故其极忧也。
口舌之痾：及人，则多病口喉咳者，故有口舌痾。
不悊：“视之不明，是谓不悊”，悊，知也。
舒咎：言上不明，含糊蔽惑，则不克不及知善恶，亲近习，长同类，亡功者受赏，有功者不杀，百官废乱，失在舒缓，故其咎舒也。
极疾：奥则冬温，春夏反面，伤病民人，故极疾也。
目痾：及人，则多病目者，故有目痾。
水沴火：凡视伤者病火气，火气伤则水沴之。
不谋：“听之不聪，是谓不谋”，言上偏听不聪，下情隔塞，则不克不及谋虑短长。
急咎：失在严急，故其咎急也。
极贫：冷则不生百谷，上下俱贫，故其极贫也。
耳痾：及人，则多病耳者，故有耳痾。
黑眚黑祥：水色黑，故有黑眚黑祥。
不圣：“思心之不䜭，是谓不圣。”思心者，心思虑也；容，宽也。孔子曰：“居上不宽，吾何以看之哉！”言上不宽大宽大臣下，则不克不及居圣位。
霿咎：貌言视听，以心为主，四者皆失，则区霿无识，故其咎霿也。
华孽：风气盛，至秋冬木复华，故有华孽。
极凶短折：常风伤物，故其极凶短折也。伤人曰凶，禽兽曰短，屮木曰折。一曰，凶，夭也；兄丧弟曰短，父丧子曰折。
不建：“皇之不极，是谓不建”，皇，君也。极，中；建，立也。
眊咎：人君貌言视听思心五事皆失，不得此中，则不克不及立万事，失在眊悖，故其咎眊也。
极弱：《易》曰“亢龙有悔，贵而亡位，高而亡民，贤人鄙人位而亡辅”，如斯，则君有南面之尊，而亡一人之助，故其极弱也。盛阳动进轻疾。
班固
其他的未完美之处
通过列举许多未完成的例目，证明《汉书·五行志》未写完或曰未完美，已经比力足够了。六十九个标题问题有二十七个没写，还能说此文写完了么？其实工作不只于此，还有一些问题的存在，也能够做为班固文章未能完美的附证。
一、狂咎与僭咎
一般说来，班固在《汉书·五行志》中记述一件工作时，总有两个要素需要遵照：一是在时间上，例说大多要从春秋期间讲起，不断接续到汉代。二是每一段例说之中，都要加上汉代儒生如董仲舒、刘向、京房、刘歆等人的定义或评论。列举一段《汉书·五行志》“木不是曲”的例说：“《春秋》成公十六年‘正月，雨，木冰’。刘歆认为上阳施不下通，下阴施不上达，故雨，而木为之冰，雰气冷，木不是曲也。刘向认为冰者阴之盛而水滞者也，木者少阳，贵臣卿医生之象也。此人将有害，则阴气胁木，木先冷，故得雨而冰也。是时，叔孙乔如出走，令郎偃诛死。一曰，时晋执季孙行父，又执公，此执辱之异。或曰，今之长老名木冰为木介。介者，甲。甲，兵象也。是岁晋有鄢陵之战，楚王伤目而败。属常雨也。”
遍览班固撰写的例目，也有不遵照此规则的例说存在。当然它们不是偶尔不遵照规则，而是整个一节的内容都是从此外典籍中抄过来的，每段之后也没有汉儒的点评。好比，在“狂咎”的标题问题之下，一共列出了十四段例说；还有在“僭咎”的标题问题之下，一共列出了九段例说，它们几乎全数抄自《春秋左传》《国语》等著做，文字相差不多，并且未加汉儒的讲解。出格是班固在《汉书·五行志》例目中列出六咎：狂咎，僭咎，舒咎，急咎，霿咎，眊咎，他只写了前面两项，后面的四项痛快没写，成为空目。能够说，它们更像是一些未完的材料堆积，班固在撰写那些内容时，还没来得及写完此中的规范。本文略附二例，将《汉书》与《左传》《国语》相对应的内容对照如下，情状不言自明：
《汉书·五行志》貌之不恭狂咎：成公十三年，晋侯使郤錡乞师于鲁，将事不敬。孟献子曰：“郤氏其亡乎！礼，身之干也；敬，身之基也。郤子无基。且先君之嗣卿也，授命以求师，将社稷是卫，而惰弃君命也，不亡何为！”十七年，郤氏亡。
《春秋左传》成公：十三年春，晋侯使郤錡来乞师，将事不敬。孟献子曰：“郤氏其亡乎！礼，身之干也。敬，身之基也。郤子无基。且先君之嗣卿也，授命以求师，将社稷是卫，而惰，弃君命也。不亡何为？”
《汉书·五行志》言之不从僭咎：史记周单襄公与晋郤锜、郤犨、郤至、齐国佐语，告鲁成公曰：“晋将有乱，三郤其当之乎！夫郤氏，晋之宠人也，三卿而五医生，能够戒惧矣。高位实疾颠，厚味实腊毒。今郤伯之语犯，叔迂，季伐。犯则陵人，迂则诬人，伐则掩人。有是宠也，而益之以三怨，其谁能忍之！虽齐国之亦将与焉。立于淫乱之国，而好尽言以招人过，怨之本也。唯善人能受尽言，齐其有乎？”十七年，晋杀三郤。十八年，齐杀国佐。凡此属，皆言不从之咎云。
《国语·周语下》：票据曰：“君何患焉！晋将有乱，其君与三郤其当之乎！”……“夫郤氏，晋之宠人也，三卿而五医生，能够戒惧矣。高位寔疾颠，厚味寔腊毒。今郤伯之语犯，叔迂，季伐，犯则陵人，迂则诬人，伐则掩人。有是宠也，而益之以三怨，其谁能忍之！虽齐国子亦将与焉。立于淫乱之国，而好尽言，以招人过，怨之本也，唯善人能受尽言，齐其有乎？”
二、五行沴天
班固《汉书·五行志》的写做重点，是在议论关于“地”的工作。但是以天人感应为根据，班固又写了“五行沴天”一节，此中包罗日蚀、月蚀、彗星、日晕、天鼓、星陨、云气、雷电、虾虹、辟历、夜明等内容。它们中的许多记载出自《史记·天官书》，也是史学界的一个奇景。因为就八书与十志而言，一般认为《五行志》是班固的首创，在《史记》中没有对应项，没想到“五行沴天”与《天官书》的联系关系。如日食一项，《史记·天官书》有记：“太史公推古天变，未有可考于今者。盖略以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日蚀三十六。”《汉书·五行志》也有日食的记载，而且从春秋期间不断记到前汉期间，一项不落，照实叙录：“凡春秋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日食三十六。《穀梁》认为朔二十六，晦七，夜二，二日一。《公羊》认为朔二十七，二日七，晦二。《左氏》认为朔十六，二日十八，晦一，不书日者二。……凡汉著纪十二世，二百一十二年，日食五十三，朔十四，晦三十六，先晦一日三。”
尔后《后汉书·五行志》《宋书·五行志》遵照班固写法，记有“五行沴天”一节。而唐代修《晋书·五行志》时，照抄《宋书·五行志》的内容，唯独将“五行沴天”一节删除。《魏书·灵征志上》的主体框架，遵照班固《汉书·五行志》的编制撰写，但没有将“五行沴天”的内包容进此中，而是零丁设立《天象志》，将“薄蚀彗孛”的内容，从《五行志》中剥离出来，回进《天象志》。关于那一点，《魏书·天象志》序文说得很清晰：“班史以日晕五星之属列《天文志》，薄蚀彗孛之比进《五行说》。七曜一也，而分为二《志》，故陆机云学者所疑也。今以在天诸异咸进天象，其应征契合，随而条载，无所显验则阙之云。”其余诸史均删往“五行沴天”一节，仅保留陨石、虹蜺、云等天象，笔录在《五行志》的其他门类中。
三、刘向刘歆父子的争论
班固撰写《汉书·五行志》时，面临千变万化的天然现象，推占非常复杂，异议之处极多，此中尤以刘向、刘歆的看点最有影响。正如班固说：“宣、元之后，刘向治《穀梁春秋》，数其祸福，传以《洪范》，与仲舒错。至向子歆治《左氏传》，其《春秋》意亦已乖矣；言《五行传》，又颇差别。” （《汉书·五行志》序）唐代刘知几也说到此事：“而班固就加纂次，曾靡铨择，因以五行编而为志，不亦惑乎？且每有叙一灾，推一怪，董、京之说，前后相反；向、歆之解，父子差别。遂乃双载其文，两存厥理。言无准的，事益烦费，岂所谓撮其机要，收彼菁华者乎？” （《史通·书志》）宋欧阳修更是写道：“文语曰：‘迅雷风烈必变。’盖君子之畏天也，见物有反常而为变者，失其天性，则思其有以致而为之戒惧，虽微不敢忽罢了。至为灾异之学者否则，莫不指事认为应。及其难合，则旁引曲取而将就其说。盖自汉儒董仲舒、刘向与其子歆之徒，皆以《春秋》《洪范》为学，而失圣人之本意。至其欠亨也，父子之言自相戾。可胜叹哉！” （《新唐书·五行志》总序）
有趣的是班固在难做揣度的情状下，竟然将刘向、刘歆父子的争论文字原样笔录在案，于野史而言更是奇看了。本文略记如下：
（一）大水与大雨：《汉书·五行志》貌之不恭恒雨，其例目之前写道：“庶征之恒雨，刘歆认为春秋大雨也，刘向认为大水。”在五行灾异的界定中，大雨属于貌之不恭，大水属于听之不聪，二者指向与意义差别。
（二）龟孽与鳞虫之孽：《汉书·五行志》貌之不恭序文中，班固引《洪范五行传》界定：“貌之不恭，是谓不肃，厥咎狂，厥罚恒雨，厥极恶。时则有服妖，时则有龟孽，时则有鸡祸，时则有下体生上之痾，时则有青眚青祥。唯金沴木。”刘歆认为不合错误，应该将龟孽换为鳞虫之孽，鸡祸换为羊祸，下体生上之痾换为鼻痾如此。即：“刘歆《貌传》曰有鳞虫之孽，羊祸，鼻痾。说认为于天文东方辰为龙星，故为鳞虫；于《易》《兑》为羊，木为金所病，故致羊祸，与常雨同应。此说非是。”对此，班固未采用刘歆的定见，仍然根据《洪范五行传》中的例目撰写。
（三）介虫之孽与毛虫之孽：班固《汉书·五行志》言之不从序文中，《洪范五行传》界定：“言之不从，是谓不艾，厥咎僭，厥罚恒阳，厥极忧。时则有诗妖，时则有介虫之孽，时则有犬祸。时则有口舌之痾，时则有白眚白祥。惟木沴金。”刘歆《言传》认为不合错误，应该将介虫之孽换为毛虫之孽如此。即“刘歆《言传》曰时有毛虫之孽，说认为于天文西方参为虎星，故为毛虫”。对此，班固遵从了刘歆的定见。其后诸史在言之不从面前目今，均记毛虫之孽，不记介虫之孽；只要《元史·五行志》，它不单记毛虫之孽，仍然将介虫之孽收进言之不从面前目今，成为“史上独一”。
（四）裸虫之孽与羽虫之孽：班固《汉书·五行志》视之不明序文中，《洪范五行传》界定：“传曰：视之不明，是谓不悊，厥咎舒，厥罚恒奥，厥极疾。时则有草妖，时则有蠃虫之孽，时则有羊祸，时则有目痾，时则有赤眚赤祥。惟水沴火。”刘歆认为不合错误：“刘歆视传曰有羽虫之孽，鸡祸。说认为于天文南方喙为鸟星，故为羽虫；祸亦从羽，故为鸡；鸡于《易》安适《巽》。说非是。”他是说，应该将臝虫之孽换为羽虫之孽，对此，班固遵从了刘歆的定见。刘歆还认为，应该将羊祸换为鸡祸。对此，班固没有承受刘歆的看点。
（五）鱼孽与介虫之孽：《汉书·五行志》听之不聪序文中，《洪范五行传》界定：“听之不聪，是谓不谋，厥咎急，厥罚恒冷，厥极贫。时则有鼓妖，时则有鱼孽，时则有豕祸，时则有耳痾，时则有黑眚黑祥。惟火沴水。”刘歆认为：“刘歆《听传》曰有介虫孽也，庶征之恒冷。……刘歆认为大雨雪，及未当雨雪而雨雪，及大雨雹，陨霜杀叔草，皆常冷之罚也。”在那里，刘歆认为，大雨雪、大雨雹应该回于听之不聪名下；刘向认为它们属于恒雨，应该回于貌之不恭名下。还有，刘歆认为应该将鱼孽换为介虫之孽，对此，班固将鱼孽与介虫之孽均列于此。此事在《后汉书》《晋书》《宋书》序文中均有记载。
（六）华孽与臝虫之孽：班固《汉书·五行志》思心之不睿序文中，《洪范五行传》界定：“思心之不䜭，是谓不圣，厥咎霿，厥罚恒风，厥极凶短折。时则有脂夜之妖，时则有华孽，时则有牛祸，时则有心腹之痾，时则有黄眚黄祥，时则有金木水火沴土。”刘歆认为：“刘歆《思心传》曰时则有臝虫之孽，谓螟螣之属也。庶征之常风，刘向认为《春秋》无其应。”他是说，应该将华孽换为臝虫之孽，对此，班固将华孽与臝虫之孽二者均列于此。
（七）下人伐上之痾与下体生上之痾：班固《汉书·五行志》皇之不极序文中，《洪范五行传》界定：“皇之不极，是谓不建，厥咎眊，厥罚恒阴，厥极弱。时则有射妖，时则有龙蛇之孽，时则有马祸，时则有下人伐上之痾，时则有日月乱行，星辰逆行。”刘歆认为：“刘歆《皇极传》曰，有下体生上之痾。说认为下人伐上，天诛已成，不得复为痾云。皇极之常阴，刘向认为，《春秋》亡其应。一曰，久阴不雨是也。刘歆认为，自属常阴。”他是说，应该将下人伐上之痾换为下体生上之痾，对此，班固没有承受刘歆的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