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玩女性向游戏是种怎样的体验？耍你的游戏
直男玩女性向游戏是种怎样的体验？
两年前，一位朋友从国内的一家大公司离开，开始创业做自己的游戏项目。在这之前，他做的是卡牌对战游戏，核心在于游戏规则的设计和PVP体验。而在创业后，他开始做一款女性向的换装游戏，名叫《螺旋圆舞曲》。
这两类游戏的跨度如此之大，我觉得他有些想不开，更何况还是让他这样一名“自称钢铁直男”的制作人来做女性游戏……没想到今年他把游戏做出来了，而且给这种游戏加入了一些理性思维。
比如，换装游戏里的女主角为什么要换装？这个问题往小了说无需理由因为女性的天性似乎就如此，往大了说，则与故事的发展和世界观紧密相联，要想做到逻辑自洽并不容易。而这是他想挑战的难题之一，游戏试图给予女主一个换装的理由——通过游戏内的背景剧情，将换装玩法与故事中的贵族舞会结合了起来，从而提供较为真实的故事逻辑与人物互动。
前段时间这款游戏测试了，玩家挺买账的，TapTap测试服的评分高达9.4。于是他写了一篇文章，分享他作为一名直男，是如何做出这么一款女性向游戏的。如果你也好奇，不妨一看。
“你不能去询问玩家想要什么，人们只能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无法创造出自己需要的东西和最好的东西。”
——BY 某个我的直男策划朋友
“你不能去询问玩家想要什么，人们只能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无法创造出自己需要的东西和最好的东西。”
——BY 某个我的直男策划朋友
五年前，我和跟我说上面这句话的朋友为了“女游戏策划究竟能不能行”抬杠之后，我去写了一篇《被遗忘国度的女性》。文章的内容东拉西扯，但核心意思就是：从龙与地下城时代的早期游戏开始，我们就在说“被遗忘国度的女性在各个方面都与男性一样卓越，可以创造同样的丰功伟绩。”，只要是玩家想去扮演的一个角色，无论性别，多半不是一个花瓶或者其他人的从属者，而是一个有自己力量，能做出一番大事的强者（其实到了现在很多人可能并不这样认为了）。
但很遗憾，我们知道男性的强者是怎样的，这些拥有超能力，力大无穷，武艺非凡，飞天遁地的模板未必真的适合套在一个女性主角身上。我们需要在游戏里去塑造一种“具有优势的女性形象”，让女性玩家愿意去代入。
诚实的说，我当时也没有想好，这究竟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什么样的角色，一方面来说，我的兴趣主要是集中在战斗向的作品里，另一方面来说，我当时不认为自己能轻易做好这件事情，为什么要一个直男来定义什么叫优秀的女性？如果要做，难道不应该是某个厉害的女策划来干这件事情么？
但命运的鬼斧神工就是这么难以想象，5年后的今天，我制作的一款女性向换装游戏《螺旋圆舞曲》居然就要上线了……
这个时候让我自己回头看5年前的这篇文章，我只有一个想法：实践文章的理念，和写一篇文章比起来，实在是痛苦太多了…………大概十万倍吧。
当然这些痛苦主要来自于创造一个可以实践理念的施工环境，也就是，自己开游戏公司（在别人的公司，有一些不符合市场主流的理念基本和犯罪没什么区别），但创业血泪情并不是这篇文章的重点——让我们把时间往前面拨一点点，去和我一起回顾一下直男是如何创造出一个女孩子换装游戏的。
故事基调
当我开始思考“要怎样做一个换装游戏才比较有趣”的时候，事实上，我的第一个出发点当然不是自己曾经写过的什么情怀向文章，而是：
“这个故事一定不能是一群男人无脑跪舔女主的玛丽苏或者一群俊美的男人围着女主散发出腐味的玛丽苏，或者是这两类物品混合的玛丽苏，如果做这种东西我还不如去死算了。”
“这个故事一定不能是一群男人无脑跪舔女主的玛丽苏或者一群俊美的男人围着女主散发出腐味的玛丽苏，或者是这两类物品混合的玛丽苏，如果做这种东西我还不如去死算了。”
首先，故事要紧张刺激！主人公要处于危险之中！要和我这种臭男人喜欢的风云变幻的政治军事局势结合起来！剧情要有相当比例的黑暗要素！要残酷！要现实！必要的时候还得流点血！——我必须声明这些想法，以及我会在下文提到的很多想法并没有完全实现，所以任何玩家看了都不用担心被剧透或者故事就这么被定调了。
总之，把这些结合起来，即使不需要你是一个优秀的策划，也能想到女间谍这个故事分类了……
女主角需要根据贵族舞会的要求打扮自己，然后进入这些舞会之中，去自由行动，勾搭NPC，偷听，传播谣言，完成任务，顺便谈谈恋爱。图为舞会的请柬
不过女间谍真的是个人见人爱的故事类别，我没费什么力气就说服了编剧（钻咖，也是我公司的合伙人）以及IP版权方（上海月螺）采纳这个方案，做一个女性交际花在上流社会玩弄权术和情报的游戏。在这里我需要提到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那就是《螺旋圆舞曲》是一个由《螺旋境界线》IP改编的二次创作游戏，当然两部作品的编剧都是同一为作者，这很大程度上是我们下面说的大部分剧情相关的工作能够进行的前提。
最开始的框架构建的十分顺利，主要是因为我们的故事建立在一个成熟世界观和主线故事之上——我们当然有一个很庞大的世设和架空大陆，但钻咖老师在螺旋系列中将笔力集中在了一个名为凡瑟尔的弹丸之地（相对于整个大陆而言），描绘了这座城邦里近百名角色的恩怨情仇和十余个不同家族，种族，国家之间的政治角力。这种高度聚焦的叙事手法构建了一个非常具有真实性与张力的故事基础，我们很容易就在这些已有的故事和角色之中，穿插入一条属于女间谍，交际花的政治暗线，而且几乎完美的与原作的故事互为明暗表里。
也就是说，《圆舞曲》和《境界线》这两款游戏的故事线、人物、时间点完全是平行的，当境界线的男主人公在外面打生打死拼命练级的时候，圆舞曲的女主人公就在豪华的贵族舞会中与人推杯换盏，改变某个重要人物的心意……最终，他们的努力将汇聚到一起，去改变这座古老城市的命运。
贩卖情报的商人
听起来还不错不是么？我们自己也觉得很不错，当时我们还顺带决定了一些基调性的问题，比如女主角不能和任何一个人实锤定终身；选项错误只有奖励大和小的区别不会选死；在剧情里比美输掉了可以无限次重试；可以同时攻略多个NPC；剧情里不能有不伦行为……
当时，我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自己觉得有趣”“女玩家觉得有趣”和“氪金手游能做”的平衡点，沾沾自喜中……但事实上，这一切只是开始。
优势气质
那么，游戏开始了，目标：需要塑造一个具有优势气质的女主角，让我自己觉得不丢人。
在开始讲这个话题之前，我需要说一个可能会令读者失望的事实，就是即使你做了一年女装游戏，你也无法理解或者代入女人的想法的，不行的，没希望的，我努力过了，我这一年多里把自己一辈子被骂直男的份额都用掉了。
大部分时候，在游戏设计层面，我能够做的事情，主要是把在传统游戏上已经运用的比较成熟系统以及付费模式移植到游戏中去。我记得在游戏最早期的系统设计讨论中，我在黑板上画图给其他人看：“总而言之，游戏的关卡生成机制其实是个随机沙盒……然后让我们看这个天赋树系统，我主要参考了《钢铁雄心》里的国策树……”然后我大概讲了10分钟，终于有人忍不住跳起来吐槽：“你确定我们是在做一个女性向换装恋爱游戏么！？”（虽然最后这个系统因为时间不够了没来得及做进去……）
游戏中可以和大量NPC发生独有剧情
这可能是我和大部分同类游戏的策划不同的地方——我不觉得把任何硬核的，复杂的系统植入女性游戏里有什么问题。事实上，我觉得现在大部分女性向游戏在玩法逻辑和付费逻辑上都太简单了，这正是我们可以发挥的空间……当然如果我做的太过分了，自然有项目组里的其他真女性玩家来负责阻止我（所以为什么我会被骂那么多次直男呢）。
实际上在剧情方面我们也面临着很令人纠结的一些选择。最主要的一个问题就是：
我们究竟希望女主有多聪明，或者说，多主动。
通过简单的资料收集，我们不难发现及时在纯女性向游戏里，积极行动的女主角也是很少的。用我们在开剧情会议的时候的一句话来说，就是“大部分时候女主只是在等待其他人解决事件。”而同时 ，如果在一个斗智为主的政治谍战故事里，女主角太聪明了，又难免和心机只有一线之隔。
这些结论令我非常沮丧，主要是我自己完全不喜欢。我觉得什么都不用做就获得成功的主角是肯定不具备优势气质的，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属于女性的优势气质到底是什么……
游戏中的换装界面与主题活动套装
于是我再次拿出了直男的思考方式，至少我可以用男主角的要求去要求女主——她要在充满压力的环境下出场，很少有人会一开始就认同她，但会逐渐被她的魅力征服，她的每个行动都必须牵动大局，到后来她甚至会主动这么做。如果说男性战斗类游戏主角需要打爆一个又一个敌人的话，那么在我们的游戏里女主角就要说服一个又一个难搞的目标，所有重大的决定，背后都有她的阴影，最后来改变历史的走向……而且她还得有个宿敌，从游戏一开始就追着她怼……同时所有剧情都得给我适应随机舞会生成器的规则……
总之，我提了很多要求，对文案团队产生了相当的压力。
一个方面是我们的剧情必须和《境界线》原作严丝合缝的扣起来，这就对所有政治阴谋的安排提出了双倍的压力。
另一方面就是这样的安排导致大量NPC一开始对女主没有那么友好，有的甚至根本就不喜欢女主（简单来说就是整体不够苏）.
最后，这些剧情牵引出的复杂背景又在逼迫作者们快速熟悉自己完全不了解的领域（比如政治，军事等很多传统女性游戏文案很少会去涉足的方面），因此几乎所有参与项目的作者都充满了被反复撕扯的痛苦，虽然大家都顶住了压力，做出了不错的成果（事实上在这件事里我主要就是扮演一个用来担责任的人，最多提供了一些玩法支持，所有这些想法能够实现都是靠着我们坚忍不拔的，能够忍耐一切痛苦和修改的伟大女编剧们）。
不过当时其实大家整体都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因为即使写起来很有趣，但这些内容是手机游戏甚至女性向游戏中很少涉足的——我几乎能听见大家嘴里包着的“唉，我们可能还是太激进了一点。”，随时等着只要玩家反馈不好立即喷涌而出。
穿越女装森林
删档测试第一天，BUG多到爆炸，游戏几乎没法顺利运行……我和程序弄到中午的时候，抽空看了下TapTap界面，发现下面有一大堆玩家给我们打五星，就打电话给发行商，问他们是不是买了水军给我们刷好评，他们说，我们刚刚还想问你们是不是找了人来刷好评……
这时候直男制作人穿越女装森林的旅途才算看到一点点光亮。
所以，我诚实的跟各位说，在测试中《圆舞曲》很多受到玩家表扬的点，包括关卡和任务有逻辑，剧情不无脑，背景真实考究（这些特点我们确实具备所以也没啥不好意思说的），这些特点，在被玩家公开评价的前一秒钟，我都不知道它们是不是真的是优点。
说到底，我仍然对女性的优势气质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只能说，当我们把一些男性的优势气质包装成到女性角色身上之后，我们惊喜的发现，只要形式正确，女性可能也喜欢男人们喜欢的各种东西：拯救世界，改变自己的命运，顺便抢一些男/女人之类的（当然我的理解可能完全错了，也许大家只是喜欢这些事情之中衍生的其他东西）。
无论如何这是一件好事，商业社会其实一直在刻意去夸大两性的差异（包括发明直男直女这样的词），但我还是很开心能看到大家的共同点，这应该算是某种进步吧？至少，当女性消费者自己证明了自己能够消费某些更好的东西之后，就不用担心没有人来提供，生产这些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