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三大悲剧家是谁?他们的创作风格有什么区别
古希腊三大悲剧家是谁?他们的创作风格有什么区别
先简要回答第一个问题。
古希腊三大悲剧家是指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和欧里庇得斯。
埃斯库里斯(约前525—前456年),也被称为“悲剧之父”,代表作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索福克勒斯(约前496—前406年),代表作是《俄狄浦斯王》。欧里庇得斯(约前485—前406年),代表作是《美狄亚》。
在古希腊悲剧中,命运是整个世界的主宰,是一切苦难的源泉,常以表现人的努力在不可抗拒的命运之下的无望作为主题,所以又被称为“命运悲剧”。
他们创作风格最大不同之处,在于各自不同的命运观。我将以三大悲剧家不同的命运观在作品中的呈现为主题,回答第二个问题。
01 埃斯库罗斯的命运观在作品中的呈现
埃斯库罗斯把“命运”看作是至高无上的,非人格的神,它既是一种自然力量,也是一种社会力量。
所以,在他的悲剧里,命运凌驾于万物之上,不仅统治着孱弱的芸芸众生,而且还要支配着众神,包括神王宙斯。
他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这部作品就表现了命运的不可抗拒性,在它的支配下,普罗米修斯只能逆来顺受,连他一向被人们视为最可贵的反抗宙斯的悲壮行为也只是宿命论的产物。
作品以普罗米修斯同宙斯的矛盾冲突作为全部戏剧情节的基础,但是这种矛盾,不是来自于暴力与自由意志的对抗,而是来自于命运的规定性。
命运在这里,一开始就以结果的形式出现,主人公对命运没有抗争,只有忍耐。
普罗米修斯因盗火给人类,违抗了宙斯的意志,后者因此将他钉在高加索山上,每天让秃鹫来啄食它的肝脏。
这种痛苦折磨要持续千百年,虽然普罗米修斯也同时掌握着宙斯的秘密,这秘密足以使他与宙斯相抗衡。
但是他却选择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早已命定的,他没有其他办法,因为他知道一定要经受许多苦难后才能解脱,尽管这一天遥遥无期。
从剧中的歌队长和普罗米修斯的对话便知:
歌队长:不要太爱护人类而不管自身受苦,我相信你摆脱了镣铐之后,会和宙斯一样强大。
普罗米修斯:可是全能的命运并没有注定这件事这样实现,要等我忍受了许多苦难之后,才能摆脱镣铐,因为技艺总胜不过定数。
命运的阴影笼罩了全剧,在埃斯罗斯笔下,不仅普罗米修斯就连万神之王宙斯也不能摆脱这个神秘而无边的宇宙力量的控制:
歌队长:谁是命运的舵手呢?
普罗米修斯:三位命运女神和记仇的报复女神们。
歌队长:难道宙斯没有他们强大吗?
普罗米修斯:他也逃脱不了注定的命运。
由此可见,命运是普罗米修斯和宙斯之间矛盾斗争的设置者和操纵者,他们两个只不过像演员一样背诵台词,完成规定的舞台动作。
在他的另一部作品《阿伽门农》中也是一样。阿伽门农远征归来之所以被杀,当然是由于他当初不惜杀女献祭,而引起妻子的仇恨所致。
表面看来,他完全是咎由自取,他本可以不杀女儿,不打特洛伊,但是作者却通过剧中人之口告诉观众,阿伽门农之死是他父亲阿特柔斯的罪孽在他身上的报应。
换言之,这一切命运早有安排。
埃斯库罗斯生活在雅典奴隶主民主制确定时期,虽是古希腊鼎盛局面开始,但是,当时人们的思维水平还是非常低下的,对于不能解释的自然现象,对残酷的社会斗争及其原因的迷茫与困惑,在埃斯库罗斯那里被归结为一种神秘的元可抗拒的“天意,无论人有怎样的智慧,总逃不掉神安排的定命。”
在埃斯库罗斯后不久,又出现了一名伟大的悲剧诗人:索福克勒斯。
02 索福克勒斯的命运观在作品中的体现
索福克勒斯生活在雅典奴隶民主制的鼎盛时期,他给予较多关注的是人们的社会斗争,而不是自然斗争,他关心的是人,而不是神。
因而,他展现的是命运观念与人的意志进行角逐的舞台,他既相信神和命运的无上威力,又要求人们具有独立自主的精神,并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于是,他根据他的理想来塑造人物形象,即便处在命运的掌握之中,也不丧失其独立自主的坚强性格,和埃斯库罗斯不同,索福克勒斯认为命运不再是具体的神,而是一种抽象的概念。
《俄底浦斯王》是索福克勒斯最著名的悲剧,也被看作是“命运悲剧”的代表之作。
剧中的俄底浦斯一生下来,神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可怕的命运结果——杀父娶母。
为了躲避神旨的应验,他离开家乡,但是在阴差阳错中俄底浦斯王杀死了父亲,娶了母亲,有了既是儿女,又是兄妹的孩子,他一生的行动处处都在与这一“神谕”抗争,逃避这一命运。
然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恰恰是越来越走进“命运”的中心圈,阻挠这些事情发生的努力促成了这一事件的发生,命运像一张网,落在其中的俄底浦斯王的每一下挣扎都只是使这张网收得更紧一些。
俄底浦斯的命运是一种下而上的存在,其形象是任性的,偶然的,神秘的和先验的,其基本特点是不可以理性说明和无法抗拒的。
在悲剧舞台上命运仿佛是一个隐身的神秘角色,它不可琢磨,又无处不在,一步一步引导俄底浦斯王走向注定的可悲结局。
神谕在剧中的引入却使命运观念成为了一种“先验”,而现实中的俄底浦斯王的自由行为则变成了对于预定命运的实践过程。
在剧中不难看到,俄底浦斯王作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面对命运的强大力量,不得不承认它的存在。
像许多从愚昧中刚醒来的原始人那样,他是基本信神的,他的自愿出走,就是怕“弑父娶母”的神示应验,他极力追查凶手,查找祸根,就是按神旨办事,俄底浦斯的相信,也正是他承认命运的确存在的表现。
然而,在整部剧作中,我们看到人的抗争,不再是埃斯库罗斯笔下的普罗米修斯那样,任凭命运的摆布,默默地忍受着一切。
俄底浦斯王并不认命,他有了思考命运的自觉意识,极力想逃避厄运而不是忍受它。
俄狄浦斯王没有低头屈服,没有跌倒在这可怕的命运面前,反而通过命运进行英雄而骄傲的斗争,用这种斗争的悲剧的壮伟,照亮了生活的阴暗的面,命运可以剥夺他们的幸福和生命,却不能贬低他们的精神,可以把他们打到,却不能把他们征服。”
面对“弑父娶母”的神示,俄底浦斯并没有听任命运的摆布,而是马上离家出走,四处流浪,以远离父母的方式来躲避命运的控制,在忒拜城,他虽预感自己是弑父娶母的凶手,仍极力追查杀死前国王的凶手,想证明神示并没有在自己身上应验。
他竭尽全力地逃避,虽然是一种消极的反抗,但却展现了他不愿生活在命运阴影下的决心,当他得知悲剧是由自己一手造成之后,他最后挖掉了自己的双眼,在人类文化史上第一次向命运提出了反抗,这是一种积极的勇敢的反抗。
俄底浦斯虽然最终仍是命运的牺牲品,但他无论是消极地反抗——离开家,逃避命运的摆布;还是积极地反抗——勇于追查事实的真相,都体现了他对命运的抗争。
他表明人类已经开始不再把命运当作与生俱有、绝不可改变的东西;而是把它作为一个单独的概念抽象化,并试图用人的力量控制和改变它。
03 欧里庇得斯的命运观在作品中的呈现
古希腊发展到欧里庇得斯生活的时期时,社会矛盾进一步激化,在充满危机的时代,一切传统价值观念都在严峻的现实面前经历着考验。
所以,在创作中,欧里庇德斯抛弃了虚假的命运观念,他站在人的立场上,大胆否定神的正义,甚至公然斥责神是不道德的,说神“不仁,与人为与狗”。
他宣扬决定人命运的是人自己,是人的自由意志。
在他的悲剧里,同样充满着命运观念,但这种命运既不是什么神秘莫测的客观力量,如埃斯库罗斯;也不是什么正义的社会伦理观念,如索福克勒斯。
他笔下人物的命运,就是他自身行动的必然结果,人性邪恶的深刻的忧虑构成欧里庇德斯全部悲剧的基调。
比如,《美狄亚》中美狄亚是科尔喀斯国公主,她帮助伊俄尔科斯国的伊阿宋取得宝物金羊毛后,随其私奔来到科林斯国居住。
他们有了两个孩子,可是伊阿宋后来却要抛弃美狄亚和科林斯国王克瑞翁之女结婚。
克瑞翁还勒令美狄亚在一天之内离开科林斯国,走投无路的美狄亚弄死了新娘并亲手杀死了两个儿子以报仇。
美狄亚的悲剧显然是由伊阿宋的背弃造成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人性中固有的邪恶,如美狄亚性格中的残忍和嫉妒,这便是命运。
在《美狄亚》中,命运的面貌得到了实质性的改变,在美狄亚身上,她既不能像普罗米修斯那样先知先觉,也没能如俄狄浦斯王一样受到什么神示。
美狄亚只有在哀叹和诅咒时才感觉到“命运”一词,她的全部遭遇是人的因素造成的。
伊阿宋的背叛和克瑞翁的迫害造成了她的不幸,性格刚烈的她反过来用残忍的复仇洗雪自己的屈辱,以加倍的邪恶来惩戒邪恶,以加倍的残忍来向残忍的命运示威,从而导致全局的悲剧性结果。
在欧里庇德斯笔下,对于人性邪恶的深刻忧虑凝聚成了他对命运的绝望诅咒。
他笔下的人物似乎每时每刻都执着于驾驭命运,把握自身努力之中。
欧里庇德斯的可贵之处在于,他和他的主人公一样,并没有在这种无可摆脱的灾难之中沉沦下去,而是执着于行动,执着于奋斗。
可以说,那开始于普罗米修斯的悲剧人生态度到此时已经提升到一个崭新的高度。
至此,我们可以看到三大悲剧家因不同的命运观,在创作上的发展脉络。
在《普罗米修斯》中,命运以结果的形式出现。全剧一开始,普罗米修斯的命运已经被确定,他本人对此也一清二楚。于是,对命运没有抗争,只有忍耐。
在《俄底浦斯王》中命运以过程的形式出现,存在着与之抗争的无限可能性,命运也从具体的神变成一种抽象的力量,他们承认命运的存在和力量。但始终未放弃与命运抗争。
到了《美狄亚》这里,命运则完全剥离了前两者的抽象的荒诞面目,代之以人的力量驾驭。人的命运也不再受神支配,而取决于自己的行为,人和环境的关系。
从《普罗米修斯》到《俄底浦斯王》再到《美狄王》,从悲剧作家把命运作为居于主导地位的事实结果来写,到把它作为居于被动地位的呈现过程来写,再到以写人与人的矛盾冲突来写命运意识,这是一个由幻想到现实的创作过程。
命运观念伴随着悲剧,不断向前发展,在悲剧的历史中,命运观抑或渗透其中,抑或分离出来,抑或不是当初的面目,这就在本质上决定了古希腊三大悲剧家各自不同的创作风格。